上面所說的長養慈悲,都還是偏約世俗說。一分聲聞學者,以為慈悲只是這樣的緣世俗相而生起,這決非佛法的本義。依大乘法說,慈悲與智慧,並非相反的。在人類雜染的意識流中,情感與知解,也決非隔裂的。可說彼此相應相入,也可說是同一意識流中泛起的不同側面。如轉染還淨,智慧的體證,也就是慈悲的體現;決非偏枯的理智,而實充滿著真摯的慈悲。如佛陀的大覺圓成,是大智慧的究竟,也是大慈悲的最高體現。如離開慈悲而說修說證,即使不落入外道,也一定是焦芽敗種的增上慢人!
慈悲可分為三類:一、眾生緣慈:這是一般凡情的慈愛。不明我法二空,以為實有眾生,見眾生的有苦有樂,而生起慈悲的同情。這樣的慈愛,無論是大仁,博愛,總究是生死中事。〈二〉、法緣慈:這是悟解得眾生的無我性,但根性下劣,不能徹底的了達一切法空,這是聲聞、緣覺的二乘聖者的心境。見到生死的惑、業、苦──因果鈎鎖,眾生老是在流轉中不得解脫,從此而引起慈悲。法緣慈,不是不緣眾生相,是通達無我而緣依法和合的眾生。如不緣假名的我相,怎麼能起慈悲呢!〈三〉、無所緣慈:這不像二乘那樣的但悟眾生空,以為諸法實有;佛菩薩是徹證一切法空的。但這不是說偏證無所緣的空性,而是於徹證一切法空時,當下顯了假名的眾生。緣起的假名眾生即畢竟空,「畢竟空中不礙眾生」。智慧與慈悲,也可說智慧即慈悲(「般若是一法,隨機立異稱」)的現證中,流露真切而憫苦的悲心。佛菩薩的實證,如但證空性,怎麼能起慈悲?所以慈悲的激發,流露,是必緣眾生相的。但初是執著眾生有實性的;次是不執實有眾生,而取法為實有的;唯有大乘的無緣慈,是通達我法畢竟空,而僅有如幻假名我法的。有些人,不明大乘深義,以為大乘的體證,但緣平等普徧的法性,但是理智邊事。不知大乘的現證,一定是悲智平等。離慈悲而論證得,是不能顯發佛菩薩的特德的。中國的儒家,從佛法中得少許啟發,以為體見「仁體」,充滿生意,略與大乘的現證相近。然儒者不能內向的徹證自我無性,心有限量(有此彼相),不可能與佛法並論。
在體證法性的現觀中,《阿含經》中本有四名,實與四法印相契合。
無所有(無願).......... 諸行無常
無量.................. 所受皆苦
空.................... 諸法無我
無相.................. 涅槃寂靜
無量三昧,是可以離欲的,與空、無相、無願的意義相同。但在聲聞佛教的昂揚中,無量三昧是被遺忘了。不知道,無量即無限量,向外諦觀時,慈悲喜捨,徧緣眾生而沒有限量,一切的一切,名為四無量定。向內諦觀時,眾生的自性不可得,並無自他間的限量性。所以無量三昧,即是緣起相依相成的,無自無他而平等的正觀。通達自他的相關性,平等性,智與悲是融和而並無別異的。無量三昧的被遺忘,說明了聲聞佛教的偏頗。佛教的根本心髓──慈悲,被忽視,被隱沒,實為初期佛教的唯一不幸事件。到大乘佛教興起,才開顯出來。所以佛弟子的體證,如契合佛的精神,決非偏枯的理智體驗,而是悲智融貫的實證。是絕待真理的體現,也是最高道德(無私的、平等的慈悲)的完成。唯有最高的道德 ──大慈悲,才能徹證真實而成為般若。所以說:「佛心者,大慈悲是」。
〈本文錄自《妙雲集‧學佛三要》136~139頁)